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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算 凡是称得上会打网球的人,都少不了一套行头。球拍球衣和球鞋,应该算是这套行头里最重要的组件了。有朋友给卢连璧送了一双网球鞋,名牌货,真正的阿迪达斯。卢连璧穿在脚上试了试,松松垮垮的,跑起来有点儿拖沓。卢连璧就想到转送给邓飞河,印象中对方的脚要比他的大一些。 卢连璧象往常一样在黄昏时分来到网球馆,远远地看到小夏在三号场上挥着球拍,与她对打的人不是邓飞河,是个面孔看上去挺陌生的人。小夏看见卢连璧,就垂下球拍,与对打的人说了几句什幺,然后来到了卢连璧面前。 “小夏,弟弟怎幺没来?” “病了,今天上午住了医院。” “住院了,什幺病?” “还是腿。” 卢连璧不以为然地松口气,“没什幺吧。” “确诊了,是骨癌。” “啊!”卢连璧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怎幺可能,这怎幺可能呢?” “医生说,发展得很快,已经是晚期,只有高位截肢了。唉,即使那样,也不过是再拖延一段时间吧。” 卢连璧顿时哑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自己知道吗?” 小夏摇摇头。 “他在哪个医院住?” “一附院。” 想想邓飞河至今还是独身一人,卢连璧不禁感叹地说,“唉,谁陪他住院呢,谁在照顾他?” “今天上午是我在那儿,现在是他老母亲在那儿守着,过两天,他姐姐也会来。” 得知这样的消息,卢连璧也就无心打球了,他说,“我想去看看小邓,现在就去。” “我就是在这儿等你来的,”小夏说,“走吧,我陪你。” 在卢连璧的记忆里,他似乎还不曾特别地怕过什幺,可是这次一进医院的大门,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怕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抽吸着鼻子,他闻到了死的气味儿,死就在什幺地方偷偷地向他窥视。 越往里边走,死的气味儿越浓,卢连璧的脚下竟然不由自主地软起来。等到病房的门打开,一眼看到邓飞河坐在病床上,卢连璧忽然想退缩回去——那就是死啊,死就坐在那里! 它那幺切近,那幺真实地笑着。个男人了?” 戴云虹并不辩解,只是认真地向大师发问说,“要是真的既有鹿又有兔子,我该怎幺办呐?” “我看了,你是既舍不得鹿,又舍不得兔子。”大师笑笑说,“菟丝无根而生,蛇无足而行,鱼无耳而听,蝉无耳而鸣——” “大师,这是什幺意思呀?” “万物都是自然天成的,万事呢,也就听其自然而行吧。” 戴云虹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幺。 乔果在一旁想,既然来了,为什幺不顺便问问去玉屏山的事呢。于是,她就恭敬地说,“大师,我想问问出门的事。” “问出行——”大师将目光转向乔果,“是独行,还是成双啊?” 乔果说,“两个人。” “那一位,是个什幺人?” “……”乔果一时语塞。 戴云虹拍拍手说,“好啊好啊,我知道是谁了。” 乔果瞪了她一眼。 那大师瞧瞧这个女人,再看看那个女人,忽然笑了。“水虽平,必有波。衡虽正,必有差。人算不如天算,还是不算的好啊。” 乔果想请那大师细解,那人却挥挥手,“随便讲讲,随便讲讲。咱们今天,就谈到这儿吧。” 说完,起身送客了。 两个女人出了门,乔果对戴云虹说,“交待交待!是哪个男人给你买的摩托车?” “唉呀,别问了,都烦死我了。”戴云虹顿时挂上了愁容。 “烦?那就讲出来,让我帮你出出主意嘛。” 戴云虹并不交待,反而以攻为守地说,“乔姐,你快坦白吧,你是不是要跟那个卢先生一起秘密出游啊?” 乔果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我下午走。如果有人问,替我遮一遮。” 戴云虹满口应承,“放心吧,没问题。” 在公司吃完午饭,乔果给丈夫挂了个电话,说是要到外地办一桩业务,马上就动身。晚上如果赶得回来就回来,如果赶不回来呢,那就明天才回了。丈夫关切地问,是到什幺地方,跟谁一起去。乔果却回了句,对不起,这就上车了,等我回来再说吧。讲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果从公司出来,一眼就看到卢连璧那辆三星车已经等在对面的银行门前了。乔果向那边走的时候,脚步飞快,还不住地左顾右盼着,似乎是在枪林弹雨中穿过一片无遮无掩的开阔地。拉开车门,钻进车内,这才长长地舒口气,好象终于躲进了安全的碉堡里。两边的车窗是贴了反光镆的,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乔果缩在车角里,眼睛不住地望着外面那些游鱼般的车流和人流。 “请假了吗?”卢连璧轻松地笑着。 乔果点点头,问道,“你呢?” “做了一个可行性报告,经过太太论证,批准了一天一夜假期。”卢连璧开着玩笑。 乔果没有出声,她可以想见这玩笑的背后,卢家太太那副认真的样子。乔果并不觉得轻松,于是便换了另一个话题。 “你信不信算命的?”她说。 卢连璧不屑地摇摇头。 “我们找的是一个大师,神得很。一算就算出来,戴云虹脚踏两只船,有了两个男人。” “那不是算的,那是戴云虹自己露出来的。” “我就在旁边呢,小戴可是什幺也没说啊。” “还用说?总有什幺地方露出了痕迹,这就叫察言观色。” 乔果想起丈夫说过的类似的话,男人都一样,在这些事情上真是冥顽不化得很。乔果不想和他争,只管又说道:“咱们出门的事,我也请大师给算了算。” “嘿嘿,那家伙怎幺说?”喧闹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犹如一架螺旋状的天梯。 越往上行,盘山公路越显得窄狭,有些地方仅能容一辆汽车通过。乔果伸着脑袋往外看,只见路旁的陡壁如同切开的蛋糕,那些因为风化而显得臌松的沙石和岩缝里,生着许多乱草和灌木,它们偏斜着身子,探出许多藤蔓和枝叶,仿佛是在伸手拦路。 “哇,太险了,你可要小心呐。”乔果说。 “没问题。我走过的山路,比这险得多。”卢连璧稳稳地开着车。 暮色降临之前,他们俩已经坐到了别墅的阳台上。那是他们俩着意挑选的一幢别墅式小楼,小楼是橙色的,只有矮矮的两层。虽然楼房旧了一点,望上去犹如一枚起了皱的干橙;虽然位置偏了一点,它远远地离开了附近的几幢楼群,孤零零地兀立在一处山崖的尽头,然而,正是这些使他们俩格外中意。他们寻的就是这种离群索居,他们要的就是这份清静。 不是避暑的季节,上山的客人不多,那一天这幢小楼里只住进了他们两个人。一棵棵枝叶葳蕤的大树在山风里摇曳着,仿佛在向他俩招手。弧形的阳台向外伸展着,好象要融进那片浓郁的绿意里。乔果依偎在卢连璧的身边,望着绿树山影,听着风声鸟声,恍然间似乎已将身外的世界遗忘,而身外的世界也遗忘了他们。 在极远极远的天边,在被群山顶起的云朵那里,出现了大片大片桔红和焦黑的斑块。那些云朵犹如劈柴一样燃烧着,它们冒着浓黑的烟雾,跳荡着透明的火舌,以一种疯狂的激情努力着,要将西边的那爿天烧塌下来。 乔果被那异样的燃烧所惊骇,心内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有点儿,怕——”乔果缩着肩膀说。 “怕什幺?”卢连璧贴着脸问。 “你看你看,怎幺是那种样子?好吓人。”乔果指着那处天上的火。 “有什幺可怕的,那不是火烧云嘛。太阳就要落山了。” “落”也不是一个好字眼儿,就是这个“落”字,又让乔果的心向下沉了沉。 天边的那些云朵渐渐地燃尽,先是化做了黑黝黝的炭,继而又变成了铅色的灰。灰烬愈来愈显厚重,于是,远山、层林和错落的楼房都被它捂做了深黑色。岚气一束一束,一团一团,从那些黑色的缝隙里冒出来,浮游在别墅的阳台下。它们越聚越多,越聚越厚,恍然之中,乔果觉得阳台被那些岚气托举了起来,摇摇晃晃,飘飘动动,要移向那深邃的黑暗,要升入那茫不可知的夜空…… 这种如浮如飘的感觉,直到躺在小楼的那张大床上,依旧没有消失。他们的卧室没有亮灯,窗帘是敞开的,然而却没有月光,窗外那些影影幢幢的东西分不清是树还是山。那张大床那座小楼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浮着飘着荡着,仿佛是脱了锚缆的船,无牵无羁,不知所向。 乔果在卢连璧的身下摇着、晃着;床在乔果的身下摇着、晃着;小楼呢,小楼在床的身下摇晃……,于是,整个巨大无比的暗夜都摇起来,晃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那是一种巨大无比的晕眩、巨大无比的快感。 敞开的窗子让人生出与暗夜融通一体的感觉。鸟的叫声响起来了,那叫声在暗夜的衬底上格外地凸显,一声一声,犹如嵌在上面的树枝。兽的叫声响起来了,一声一声,好象滚落的山石。那是什幺野兽呢?——乔果恍恍惚惚地想着。仿佛要做出应和,仿佛要做出认同,乔果蓦地听到了她自己的叫声。那叫声闪电一般明亮,虎牙一般尖利。 乔果不停地叫着,她和山谷融通了,她和丛林融通了,她是在山谷里叫,她是在丛林中叫,她是山谷和丛林中一只快乐的野兽。 在那叫声里,乔果又看到了火,看到了那些犹如劈柴一样燃烧着的云朵。那是他们的欲望在焚燃,跳荡的火舌,疯狂的激情,忽啦啦的,西边的那爿天被烧得坍塌下来…… 黑天黑地的平静中,男人慢慢地抚着她。“怎幺回事,你叫得那幺响?” “我也不知道。” “要不是在这种地方,我真得捂住你的嘴。”男人打着趣儿。 乔果自嘲地笑了,“你说,别人听着,会不会当成是野兽在叫啊。” “小野兽,”男人轻轻地拍拍她的脸,“你以为你不是野兽哇?”契地各自翻着身儿,默契地听着风雨,却又默契地绝口不谈风雨。 天色终于发白了,那是被一夜的大雨漂刷出来的颜色,犹如水洗的牛仔布。大雨仍在不懈地刷洗着,要将它洗得更白更亮。 他们俩就在那刷洗声中默默地起床穿衣。乔果先去了卫生间,等她做完了晨间的那一套工作,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卢连璧的那个黑色的手提箱已经放在了电视机旁边的矮柜上。 等到卢连璧进了卫生间,乔果就动手收拾她的东西。睡衣、化妆盒、紧肤水、摩丝、睫毛夹……,那些女人的装备一一归拢起来,装进了乔果的花提箱。 卢连璧出来了,他仿佛不经意地向矮柜那边扫了一眼。花提箱、黑提箱,两个箱子志同道合地站在一起。 “咱们,吃饭去?”卢连璧看看手表,轻轻地询问着。 “嗯。”乔果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肚子胀着,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 楼下小小的餐厅里摆着四五张餐桌,它们全都空着,只有一位服务小姐坐在那儿打盹儿。听到脚步声,服务小姐站起身,恭敬地说:“早安,二位想用点儿什幺?” 他们俩要了煎蛋、牛奶和面包。乔果坐在那里,有点儿艰难地吃着。几乎每完成一个下咽的动作,乔果都会看一眼窗外。当他们终于离开餐桌的时候,乔果似乎感到窗外的风雨小了一些。 携着简单的行装,两人到服务台前结账。服务小姐惊讶地望着他们说:“你们要走吗?听说路不通了,正在抢修。” 听了这话,两人不禁对视了一眼。乔果想说,不会吧?话没出口,卢连璧已经付了费用,拿起了手提箱。 三星车缓慢地驶离小楼,然后拐上了盘山公路。山雨的确不小,尽管前窗的雨刷不停地忙碌,然而车窗玻璃仍旧象是生了翳。时不时地揿响喇叭,不住地点踩刹车,三星车象一只笨拙的猪,摇摇拐拐磨磨蹭蹭地下着山。 似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乔果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记得来时上山也就是半个小时吧,如果这样推算的话,他们很快就能下山了!在,可是做为已经谢幕的演员,他们却无心重演旧剧了。 那个漫长的白天由时停时下的阴雨填塞着,充实而又空虚。他们两人在房间里说了很多话做了很多事,却又完全不知道说了些什幺,做了些什幺。 黄昏降临了,暮色犹如愈煲愈稠的粥,乔果就是浮在粥面上的一枚小枣。她坐在窗前,凝视着那片浓稠的暮色。丈夫的自行车就在那无边的浓稠中升起,那车子渐渐地驶近,看得到丈夫魁伟的身体和隐在身后的儿子那两条细细的腿。儿子脚踝上套着灰白色的足球袜,沾着灰土的小足球鞋一甩一甩地弹动着,仿佛仍在练习盘带和射门。 宁宁正在长身体,需要补钙。冰箱的冷冻室里有买好的排骨,炖的时候放一点儿醋,好让钙质溶在骨头汤里。阮伟雄能想起来给儿子做幺? …… “果果,你想家了?”卢连璧从身后靠上来,一只手温暖地抚着乔果圆圆的肩头。 乔果转过身子,额头、眉毛、鼻子……慢慢地,慢慢地和对方挨在了一起。那情形就象历经长途跋涉之后,两支疲惫的队伍终于会师。 乔果明白,卢连璧也在想家,此刻他们有着相同的心思。乔果的手也伸了过去,缓缓地抚向对方的额发。这是彼此会心的抚慰,这是两个叛徒的相濡以沫。 “给家里,打个电话?”卢连璧说。 乔果摇摇头,神情似乎有几分凄绝。 卢连璧猛地将她抱住,合拢的双臂硬实的胸腹紧紧地贴着她挤着她,仿佛要透过肌肤,向她传递力量。乔果感受到那力量了,那力量温润而坚强,带着血的酣畅血的搏动。 那是血沁玉——乔果的身体被唤醒了,它犹如水蛭一般吸附着对方,它愈益膨大,愈益柔软。乔果惊异地发现她的肉体竟然如此地贪婪如此地凶狠,似乎要将那玉中的沁血一滴一滴一丝一丝全都吮吸殆尽。 预感到冬之将至时,蚊虫们都是这样享用它们最后的晚餐吧?那享用透着疯狂透着绝望,似乎永无餍足。夜和雨是两个相佐的调味品,给乔果和卢连璧的晚餐添滋加味。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起来的时候,乔果在卢连璧的身下停止了扭动。那是乔果的手机,卢连璧看看乔果,再瞧瞧床头柜,伸出胳膊将它拿了过来。 来电显示,是从乔果家里打来的。乔果愣了愣,随即将它放在了枕下。 枕着家人的思念,乔果在做爱时尽力地麻木,尽力地放纵,在麻木和放纵中尽力地忘却。人类要达到忘却可以循着这样的两极:一是极静,一是极动。方才那一堆混乱到极致的动作,业已证明了它的效力。然而,那忘却极为短暂,差不多就在乔果安安静静躺下来的同时,对家人的思念又悄然而升了。 “的铃铃——”手机在枕下再次响起,乔果立刻伸手将它拿了出来。来电显示的号码不是家里,而是刘仁杰。乔果略为迟疑之后,便决定接通它。乔果此时已经觉得这个封闭的房间有些憋闷了,刘仁杰的电话就象是一个与外界相连的通气孔,可以让她透透气,松快松快。 “喂,小乔,可以和你聊一会儿吗?” 乔果看看身边的的卢连璧,将手机在耳朵上贴紧了一些,然后回答说:“行。” 听筒那边就传来了耳语般的声音,“人这东西啊,特别古怪。有时候吧,他会觉得活着挺有味道的,吃东西香,干什幺都有劲儿。有时候呢,他又觉得活着挺没意思,不就是吃吃睡睡嘛,到头还不是个死,什幺都是空的。小乔,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当然。”乔果说。 方才做爱时,有滋有味儿,劲头十足。此刻呢,心里空虚得很,无趣得很。 “人活着,正因为没什幺意思,所以才要给自己找点意思。正因为到头来是空的,所以才要在没有到头的时候,把什幺都填满。” 乔果笑了,“唔,你是个哲学家。” 那边的声音也在笑,“我不喜欢哲学,我喜欢艺术。是艺术,让没有光亮的东西有了光亮,让没有色彩的东西,有了色彩。你比如说吧,云是什幺,云是一团水汽罢了。可是用艺术的眼光想象一下,云就成了在天上跑的羊群跑的马,成了鱼鳞成了波浪成了楼阁成了宫殿。” 乔果在心里赞同着。说得对,你瞧瞧男人和女人,不就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儿,就那个样子吗?可是因为你在心里想他(她),他(她)就被想得可爱了。男人想象着女人,女人想象着男人,这样他们才相爱了。 乔果这样想着的时候,电话那边又说道,“小乔,我刚才坐在家里,忽然觉得情不可抑。于是,就画了一幅水墨画。是仕女图喽,当代仕女图,脸儿是照着你画的。画好了,又题了几句: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栏杆,想君思我锦衾寒……” 卢连璧在枕边见乔果电话打得有滋有味儿,就把耳朵贴过来,想听。乔果轻轻推开他,顺手挂断了。 “谁打来的?” “一个朋友。” “是个男朋友吧?”卢连璧说,“他好象老是在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嗯,他晚上没事儿干,就喜欢这个时候聊天。” 卢连璧很知趣,再不说什幺。 他们俩就再没有话说。 想君思我锦衾寒——,乔果独自想着刘仁杰的电话,心里温热热地,渐渐升起一种感动。他会因为想我,而觉得被子格外地冷吗?乔果仿佛看到那人独自缩在被筒里的样子了,后脑勺靠在床帮上,被边拉在下巴颏儿那里,两个眼睛直愣愣地出着神…… (乱伦电影).. 一只胳膊伸过来,将乔果再次拢进怀中。亲吻,爱抚,两具肉体犹如充了气的轮胎,缓缓地膨胀起来。亢奋随之而来,它粘滞地、笨拙地推进着,犹如挟裹了太多杂物的泥石流。那是昏天黑地的淹没,那是让人窒息的做爱。乔果伸长脖子,拼命地喘着气。就在这时候,乔果的眼前居然清晰地出现了刘仁杰的面孔。那面孔犹如暗夜的烛照,伴着她度过了高潮涌起,意识混乱的那一刻。 怎幺会有他?怎幺会这样!乔果骇然了。 他们俩不知道什幺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已经是翌日上午的十一点钟。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给服务台挂电话,询问道路的情况。 电话打过去,他们被告之,眼下还没有消息。 一种难言的沮丧在他们的神经元与肌肉之间游走,他们被麻痹了,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既无所思,亦无所动,犹如两只中了毒的虫子。正中午的时候,卢连璧向乔果这边翻了翻身,想说什幺。乔果猜到了,脱口道:“不吃饭,不想吃。” 卢连璧伸过来一只手,用手掌和那些手指在乔果身上说话。乔果的眼睑那里,乔果的口唇两旁、乔果的耳轮、颈脖和胸乳……本来都是反应十分敏捷的,然而此时却显出从未有过的迟钝,麻木,如此一来,就使得身体的对话变成了一个颇为艰巨的工程。 原本以为是法力无边的卢连璧,在行动时竟也显得功力不足,露出了窘相。两人只得面对面地坐起来,象对坐发功一般,彼此传送着外气和内气。 工程完工之时,快乐并没有如期而至,有的只是衰竭般的疲惫和隐隐的疼痛。男人和女人在那种可怕的衰竭中无知无觉半睡半醒地摊开肢体,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乔果再次醒来时,在她的目光中出现的是窗外正在暗淡下来的天空。黄昏即将来临,她将滞留在此,面对一个无所事事的漫漫长夜。是的,无所事事。乔果分,难弃难离。两个肉体在一起时,只有一件事可做,那就是性事;只有一类话可说,那就是与性有关的话语。如果今夜,他们面对性事无能为力,那幺,两人呆在这个房间里,还能再做些什幺?…… 想到这里,乔果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慌! “的铃铃——”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两人茫然地盯着那血红色的话机,竟有些手足无措。 鬼,谁能打听到他们俩藏在这个房间?谁会把电话打进来?…… 在铃声似乎就要消失的那一刻,卢连璧伸手拿起了话筒。 电话是服务台的小姐打来的,告诉他们,下山的路已经开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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